血宋第一回 槍 威震三軍意赴疆(3)

    江南是個風景如畫的地方,徐寧很小的時候生活在這一帶,倍感親切。征討花石綱並不是甚麼很累的差事。平日裏造作局只是設在那兒,哪裏有奇花異草珍石,便派這些制使教頭帶人去取了來,一般百姓人家是不敢阻攔的。若是遇到了強硬之人,朱勔年紀不大卻顯得非常老練,他也不着急,此次花石綱只需趕在來年的五月份之前進京就行,多採取軟硬兼施的辦法跟強硬之人慢慢耗着,終究會為他奪過來。徐寧對這些魚肉百姓的官兵們厭惡不已,但除了那天與林沖酒後吐真言,現在也不敢表露出來,以免招來大禍。

    很快就到了臘月大寒天氣,雖說是在江南,卻也是天氣寒冷。更兼南方沒有冬天燒炕的習慣,西北風嗖嗖地颳得人心顫。朱勔早跑到蘇州督促去了,杭州這邊就更加閒了下來。

    徐寧獨自一人在屋中,感覺不到一點暖和,就取了葫蘆,取道去附近村店沽酒,走過一個拐街道,猛然瞧見一伙人擠在一個屋中聚精會神的聽一個人在說些什麼。徐寧一下子想起了孩童時代,在這村落中,忙碌了一年的鄉鄰在年底終於閒了下來,喜歡聚在一起聽人說書。此時此刻他不由自主地向里走去,聽的人有垂髫之童,也有白髮老翁。由於他穿的是普通衣服,大家誰也沒有注意。

    圍在中間的卻是個少年書生,生得眉目英秀,雖身着一身樸素的讀書人服裝,卻透着博學多才之氣。只聽得那書生道:「各位父老鄉親、大哥大姐、小弟小妹,小生胡亂讀些詩書,不會那些說書人的一套術語,只會講一些故事,下面請聽小生說一段『官學狗叫』。隋朝的時候有個叫侯白的人,話說他起初尚未做官,也無名聲,住在家鄉。當地的地方官剛到任,侯白就去拜見。回來後他對幾個朋友道:『我能讓新來的官學狗叫。』他朋友道:『哪有官老爺聽別人的擺佈學狗叫的?你若真能做到,我們請你喝酒;若不能,你就請客。』

    「侯白答應了。你們猜他會怎麼說?」

    眾人都搖搖頭:「一個地方官怎麼會學狗叫?」

    「他們一起到衙門去,侯白進去見官,朋友們在門外看着。那官員道:『有什麼事,你又來見我?』侯白答道:『您剛到此地,民間有些事情,要向您請示。您到任之前,此地盜賊甚多,我建議您下令讓百姓各家養狗,讓它們見了生人就驚叫,這樣盜賊會自然平息。』官問道:『如果這樣的話,我家也須養條能叫的狗,但到哪裏去弄呢?』侯白回答道:『我家倒是新養了一群狗,不過它們叫的聲音與別的狗不同。』官問道:『它們叫出來什麼聲音?』侯白答道:『它們「嗚嗚」地叫。』

    「那官員想都沒想就道:『你不懂狗,好狗應當「汪汪」地叫,「嗚嗚」叫的,都不是善叫之狗。』侯白的朋友們在門外聽了,都掩口而笑,但心下一想這樣就輸與他了。侯白就這樣贏得了一桌酒席。」

    眾人都聽得捧腹大笑,徐寧不禁也笑了兩聲,旁邊一身着一件烏黑夾衲、芒鞋布襪卻又魁梧軒昂,濃眉虎目的青年漢子問另一人道:「他是誰家的孩子,卻是如此巧言?」那人回應道:「你不知道嗎?這位公子名叫呂將,還未及弱冠的年紀,卻早已是名滿江南的才子了!」

    只聽得一人高叫道:「呂秀才,你再說一段!」又一人道:「你說錯了,不能叫秀才了,呂家的小娃娃今年過了考試,都在太學學了半年了,最起碼也是舉人以上吧。」呂將卻道:「大伯,他說的沒錯,我雖在太學學習,可依舊只是秀才,若要博得舉人、進士之類的功名依舊要去考。」那人道:「嗨,那些對你來說又有何難?」

    呂將微微笑道:「大家都是鄉里人,父老們叫我本來的秀才功名固然可以,但叫我呂娃子更好!」

    旁邊那青年漢子道:「秀才,能不能說點別的?」呂將問道:「這位大哥要我說些甚麼?」那漢子嘿嘿一笑道:「就說點當前的江南之事!」

    眾人有些不解,呂將道:「這位大哥,小生說是敢說,只怕大家不愛聽!」那漢子道:「不敢聽的出去便是了!」眾人道:「我們為何不愛聽?」呂將道:「因為下面我說的不是故事!」一老漢道:「呂娃子,大家都是莊稼漢子,不聽故事還能聽其他勞什子玩意?」


    呂將開口道:「諸位看官,古有詩曰,『青海長雲暗雪山,孤城遙望玉門關。 黃沙百戰穿金甲,不破樓蘭終不還。』。」那漢子道:「這就是你說的大家不愛聽的麼?」

    呂將笑道:「大哥莫要焦躁,聽小生慢慢道來。小生今年在太學期間也抄得一首詩,曰,『假山雖假總非真,未必中間可隱身。若使此山身可隱,上皇不作遠行人。』古時將軍身經百戰,而今武官又在這江南山水中做什麼?」頓時,人群中有些議論,幾個略微讀過書的人聽出了一二,便叫着自己認識的人離開了。不一會兒,整個屋子只剩空蕩蕩的幾個人了。

    徐寧聽出了這分明是在暗諷天子沉溺於奇花異石,也對比說出了包括自己在內的制使、教頭們不在做自己該做的事,卻在江南幫着佞臣徵收花石綱。本也想趁此離開,卻始終沒有挪腿,只是心想着聽聽再走。

    那漢子漸漸露出滿意神色,夸呂將道:「讀書人就是不一樣!真有你的!」呂將笑道:「小生這裏還有兩首,大哥要不要聽?」

    呂將既沒等他回應,也沒顧着尚有幾人在場,開口又念道:「花石信是東南嬌,裹盡湖山費黃綃。血淚點染湘妃竹,移入後宮舞綠腰。」

    那漢子大笑:「說得好!」徐寧心中又是一緊,多了些許擔憂。呂將又道:「花石無媚骨,誅求有佞臣。但求獨夫樂,何昔天下人。」

    徐寧心道:「也不知誰這麼大膽,竟然做出這些詩來。」不過這反而使他心情舒暢了許多,呂將所說的不是自己乃至天下人想說而又不敢說的嗎?

    那漢子正想繼續與呂將搭話,忽聽得外面熙熙攘攘,似有吵鬧之聲。那漢子搖搖頭,自言自語道:「朱狗賊的耳目真是無處不在。」又衝着呂將道:「呂兄弟,你先走,這兒就交由我來應付了。」

    他的話還未落音,幾個官兵衝進來嚷道:「是誰在這兒妖言惑眾!」徐寧回頭一看,是與他一道押送花石綱一個制使,喚作曲嗣復,武藝一般,卻特別會拍朱勔的馬屁,十二個制使中最得信任。

    曲嗣復見是一秀才裝扮的少年,便喝道:「你也是曉得事理的讀書人,為何在這兒胡言亂語?」呂將道:「大官人息怒,小生乃一介書生,怎敢在此胡言亂語。」曲嗣復怒道:「江南果然刁民眾多,人人都是盜賊。」呂將喊道:「大人冤枉,江南百姓都是安守本分,要真說盜賊,陝西那邊有一夥,燕雲那邊也有一夥。小生不知大人為何不去那兒而到這江南來抓賊?」

    那漢子暗暗喝彩:「真是個有骨氣的書生。」曲嗣復一時間可沒聽出他射影含沙的話,說道:「來人!給我拿下!」

    那漢子看了,黝黑的面龐上頓時深籠殺氣。

    徐寧早在一旁早已瞧見,心想:「一場惡鬥恐怕少不了。」便在一旁想悄悄地離開,誰知門口早守着兩個軍士,徐寧欲從那兒出去,一士兵眼見,脫口而出道:「這不是徐教師麼?」

    曲嗣復回過頭來,道:「徐教師,你怎麼在這兒?也好,幫我把他們拿下。」徐寧卻是一動也不動。曲嗣復瞧出他神色有異,便道:「徐教師,這勾結刁民的罪朱大人可是一向最痛恨的!」又對旁邊親兵道: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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