仙業第三章 紂絕陰之所

    陳珩整理了下衣襟,走到門旁打開大門。

    在門外,見總算待得陳珩出來,一個背後負琴的道人長長鬆了口氣,臉上焦炙的神色也稍緩。

    「我聽說師弟一從水牢出來,就領了去地淵的符詔,是真是假?」

    「是真。」

    「你怎——」

    那自稱許稚的負琴道人一急,看見陳珩腕上露出的紅繩,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扯掉,只是手伸一半,才想起陳珩往日的陰冷孤寒性情。

    動作便突兀僵住了,進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

    「那個,我……」

    「有勞師兄特意來提點,不嫌簡陋的話,請入內一敘吧。」

    陳珩微微一笑,拱手施禮,神色毫無異樣。

    「哦,好,好說……」

    許稚這時的驚嚇似乎比方才更大了些,他小心翼翼瞥了眼陳珩,不可置疑將自己捏了把,只疑心還是在夢裏未醒。

    見陳珩神情始終是淡淡,許稚才一縮脖子,躡手躡腳跟了進去。

    兩人分賓主坐定,又由陳珩主動挑起話頭攀談了幾句後,許稚那副如白日撞鬼的模樣才收斂了些,臉上浮出笑意。

    「生死間走了一遭後,不料師弟竟有這般變化,大善,可喜可賀!我早便想跟你說了,這鬱氣積壘心口,非但無益於養生,連修行也有礙啊。」

    許稚舉起案上茶盞:「見你這樣,我也算是放心了。」

    陳珩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對面這叫許稚的道士墨眉星目,儀態俊美,容貌甚是不凡,讓人難以生出惡感,只可惜眉宇神情間總盤亘着幾分猶疑之色,叫整個人都憑空畏怯了幾分。

    陳珩想了想,才從記憶里找出許稚與前身的淵源。

    此人本來在玄真派眾多弟子中也算出類拔萃了,精通丹鼎、黃老之術,編纂的藥典也曾於山下列國風靡一時,更兼得一手劍術妙絕,幾乎是凡俗技擊的極限了。

    也因此。

    他被派內三大長老之一的古均道人收為了親傳弟子,傳習經典,一時間可謂前途無量。

    不過好景不長,在一次斬妖途中,他不知怎麼出了錯漏,右手經脈殘傷,無法再握劍。

    而古均道人也莫名大發雷霆,將他驅逐出了門牆,還打爛了自己親自贈送他的丹爐,狠狠羞辱了一番。

    那個時候,陳珩前身已被晏蓁帶來了玄真派。

    有想要攀附他的道士多嘴,將許稚一事說成了笑料來供他歡心。

    陳珩也得知,許稚是因為在斬妖途中怯戰不前,不僅死了好幾個玄真派弟子,連帶着他師父古均道人的獨子,也隕在了大妖手裏。

    經此一事後,許稚心境失恆,非但在練炁修行上再沒什麼成就,連丹術也荒廢了。

    不少往日裏便嫉恨他的道人紛紛來落井下石,仿佛在痛打只落水狗。

    出於莫名的同病相憐,在樂善房建成後,前身讓許稚成為了樂師的一員。

    也因為這個舉動,讓那些嘲辱許稚的道士心生忌憚,最後只能作鳥獸散去。

    前身並未把這件事放在眼裏,連許稚什麼模樣都不太能記清,卻沒想到,在今番這種境地下,他竟是第一個來看望自己的。

    「這許師兄倒是一個可交之人。」


    陳珩心想。

    「不過,容師兄我斗膽冒犯,這地淵一事——」

    許稚放下茶盞,剛要勸說,卻被陳珩搖頭打斷。

    「地淵,我是非去不可的,師兄請不必多言了。」

    「你也是通讀過道書的,難道不知地淵下通幽冥黃泉,至深至暗,其中不知鎮壓了多少妖鬼邪祟嗎?

    在古老時代,連自天外而來的那尊屍解仙都隕落在了地淵裏,東彌州為此降了足五日的血雨!」

    許稚氣急:

    「宗門發符詔,要弟子們去地淵採集陰馬、人面芝,給的獎賜雖然豐厚,但那是要用命來換的!你若死在地淵裏,連轉生都求不得,要永生永世在那裏受折磨,這豈不是正如了晏長老和晏平他們的意?」

    地淵是東彌州下接幽冥黃泉的一處甬道。

    不單東彌,在其餘八州,也皆有地淵存世。

    此地雖是葬地、詭地、凶戾罕有的紂絕陰之所,卻也孕有不少修行資糧。

    如那陰馬和人面芝。

    前者可做為鑄就洞玄第一重「龍虎爐鼎」中的一味大藥。

    後者被研磨成香,更是能暫且破去天魔亂道的惑幻,守得靈台清明。

    這還只是地淵淺層的外藥,至於更幽微渾黯處的物產如何,便更不用多說了。

    陳珩尚在水牢圈禁的時候,刑房道士便有意無意提及過此事。

    雖然明知有詐,但那時的他還是將此事暗暗記下,等到圈禁一除,便去奉事房領了符詔。

    他去地淵。

    不單是為了獎賜,更是,為了讓能自己活命——

    「徐愢的寒斗真炁霸烈無比,如果還尋不到陽屬大藥鎮住軀殼,過不了半月,我必死。」

    陳珩看着許稚,淡淡道:

    「可我身上並沒有什麼財貨,能購得大藥。晏蓁活着的時候,我沒有取用過她分毫事物,她死後,如你所見,樂善房被宗門查沒了,我這個樂正和你們這些樂師,都成了尋常道人。」

    「可是,在宗門那,只要領了去地淵的符詔,人人臨行前都能有兩瓶小白陽丹和八百符錢賜下。符錢姑且不論,有那兩瓶丹丸在,我至少能把身上的寒斗真炁壓制住半年,許師兄,想要活命,我唯有如此了。」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其實。

    陳珩還有個緣由沒說出口。

    地淵符詔是玄真派派主的敇令,尋陰馬和人面芝,也是他的屬意。

    在這位離金丹僅有一步之遙的高功大練師面前,即便是桀驁如晏飛臣,也唯有俯首聽令的份。

    接下地淵符詔,便意味着在去地淵前,至少是明面上,晏飛臣不能對他出手。

    否則,便是駁了這位大鍊師的麵皮,故意要討他的不快。

    因此緣故,雖然明知水牢裏那刑房道人是故意說給他聽得,陳珩也沒有選擇,只能如此施為。

    「這,這……」

    許稚張了張嘴,像是要說些什麼,終還是頹然坐下,最後閉目噓了口氣。

    「師弟畢竟有恩於我,難道就讓我這樣看着你去死



第三章 紂絕陰之所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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