燦珠璣20 第二十章

    夢中的謝敬彥,那段時間似制束於某些朝堂詭譎,與皇室宗親之間關係玄妙。

    莫非女人竟因此而另謀高枝?

    他滿心憤怒,但知她是敬重之人叮囑自己須厚待的。便已背叛,他也總會給足她照拂。

    聽及那皇室男子用「物」形容她,水性楊花也罷,並不希冀她被人如此比擬。

    謝敬彥攥着女子的五指,下意識地將那盈嫩柔荑收緊重捻。他本是特意為接她而來,接便意味着讓步,豈料結局諷刺。

    便改口冷漠道:「王爺此言差矣,人皆有血肉,豈非物所能比?我本去城外莊子路過,便順道來看看,正好遇見了。有勞費心,慢行不送!」

    「應該的,謝大人無須客氣。」

    而後兩輛馬車分道揚鑣。

    車帘子隨着軲轆軸晃動,光影忽明忽暗。春雨綿綿的天氣里情愫總易膠着,而他們已生疏多日。

    呼吸間瀰漫着女人幽香的濕意,誰都不言語。她仍在置氣,他面容一貫清卓,內里早已穿雲裂石。

    大約賈衡也是個看主子臉色行事的,見謝敬彥一襲寒意冰霜,馬車也駕得格外顛簸。

    起初車廂里兩人間隔一尺而坐,女人稍緊了緊淡紫縹碧羅衫,尚未意識到他因何事寒凜,不去看他修逸的身軀。

    少頃似乎明白過來了,仍執拗着不解釋。

    謝敬彥思緒輾轉,到底希冀她主動辯駁些言辭。

    覷望過去,模糊間卻見到她存心別開的嬌媚姿容。

    忽行至一轉彎處,他耐性耗盡,驀然寬肩側俯過去。他清雋修長能文擅武,腰臂格外有力,伸手扣住她的削肩,去翻看她的頸渦。而後往下滑視,想看清是否有嫌疑痕跡。

    女人的肌膚勝雪,仿佛輕輕一觸都嬌羞驚擾。往常時,峰嵴之下被她賢淑包藏,夢中的卻只着尋常絲衣,躍如脫-兔。

    ——去見旁人,便不裹束。

    他還未將她全扯下去,心已經涼卻了個大半。

    無人知道女子頸渦的紅痣是何等媚弱惹艷,若她果真與了誰,不信誰能忍得下繾綣。

    果然,他一眼便在那雪-色上窺見了一簇殷紅。新鮮的殷紅,還是在脫-兔的隱匿下方。

    男子俊美無儔的臉龐分外難看。

    女人起先懵然,隨後便明白過來了。吃力地平復着被他寬肩俯下的壓迫,羞怒地遮掩起自己,斥他道:「夫君想哪兒去了?這是下山時路滑,馬車滑出了官道,我在路邊戳碰了枝杈。恰好遇見*王,便乘坐上他的馬車。」

    謝敬彥心裏稍感舒適,但她卻沒解釋為何偏偏今日出門未裹束薄絲。

    而睇着那胸襟中刺目的一點嫣紅,身為夫君,到底仍凌厲騰煞。

    夢中的他控制着自己,特意忽略,只着重問道:「什麼王?你再說一遍。」

    女子被唬了一唬,聲音軟下來:「*王。若今天不是他,我此刻還在半路求助。你不來便罷了,來了還要就勢凶我?我與你爭辯的乃正事,你不該利用這辱沒我!」

    仍然不能聽清是哪王,謝敬彥作罷。

    他也理不清對她是有情或無情,只從未想過如此這般去對待其他的女子。

    便又道:「去皇寺的官道皆有專人維護,偏卻你的車側翻?為何旁人的馬車不坐,偏坐了他的?你不知他是何身份?」


    女子終於參破他心裏怎麼回事了,赧紅雙頰道:「那時只有一輛經過,便恰好乘坐了,坐上去才知道是*王。夫君可是在吃醋,別這樣看我,莫非你還想再換輛馬車麼?」

    言語中莫名有些拘促與揶揄的成分。因為發現他因誤會而表露失控,她好似緊張,卻又浮起一抹嬌矜的得色。

    謝敬彥不知「換馬車」為何意,但他既已存有探察的意識,便不會染指她。

    夢中的自己托住女子後頸,隱忍下滿腹洶湧難抒的酸勁,摁入胸膛道:「想和離請直說,我從未有意桎梏你!」

    低沉的嗓音,竟生出無力。

    女子仿佛被他打動了,她應是對他仍舊含情的。因他的語氣,她將兩手從後腰環過他,呢喃道:「既為君妻,從一而終,我不後悔。但你可想好了,將他送回到我身邊來?他還那么小,我捨不得離開他。」言語眷憐着,雖望不清,卻分明弱勢依附。

    無法描述的柔軟幽香,她頸下的美好熨入他懷,聽見怦動的心跳。謝敬彥忽在夢中記起那吐血的一幕,女子冷涼咬唇:「此生錯付於你,若有來生,斷不與君續」

    以及耳畔一聲少年清呼:「娘親!」

    他竭力地想要分神出來,去看清她的模樣,卻忽地一瞬眩暈,只剩下了夢中的他本人。

    再無力掌控。

    男子抵上她額際,緩聲頷首道:「我亦是祖母身邊長大,卻如何開口?祖母仁愛寬厚,你若想見,隨時自去上房抱回就是。」

    女子靜默了片刻,似乎並不苟同他的想法。忽地謝敬彥背上一刺,她揪了一把他脊骨緊實的皮肉,把他推開了:「憑白與你和解,早知剛才便說與*王般般來往了,傷心。」言罷嬌拗地揩起衣襟,再不理人。

    男子本意強捺下去的疑緒,頓又升騰起來,猛地甦醒。

    然而那心間起伏的衝動,與汩汩的醋意竟不得放鬆。

    短短一段夢似碾過一場糾葛歷程,讓他醒來後好生疲憊。只是隨着夢境片段的清晰,謝敬彥越發感覺到某種可能存在的真實感。

    至少他現在所知的,女人掌管着中饋,與他育過一幼子,亦與某位王爺有着一縷道不清。

    謝敬彥望了眼火鳳玉璧,原只想用這個提醒自己已有訂親,以此來壓制夢境。豈料無甚用處,反而夢得頻繁,他便從腰間摘下,又放去了屜子裏。

    那般連貫的場景,怎似空穴來風?若真有這女子,他定會儘快將她識別出來!

    *

    前些日突降的夜雪過去,接連幾天都放晴,眼看着便春意融融,生機盎然起來。

    在盛安京的三月末,忽然的倒春寒本為常事,不影響應季的春暖花開。

    清早起床,魏妝便準備着去褚府拜訪了。

    她的妝容向來自己負責,若有沈嬤或者綺橘在旁,便幫忙打打下手。

    身體年輕之後睡眠也格外愜意,一覺睡醒仿佛給肌膚滋了一夜的水分,嬌瑩彈嫩的。

    對鏡梳了個元寶髻,別上兩枚孔雀釵,精製的紅紙在唇瓣上下滑抿。鏡中便呈現出一幅瓊姿花貌,薄肩嬌挺,慵容怡然美不勝收。

    一路行到大門外,魏妝命人將一盆波斯木蘭搬上馬車,獨剩下了那盆黑牡丹花留給自己。

    牡丹較為耐寒,不畏懼結冰,卻比其餘幾盆花將養得要更好。這才幾天呢,原本的花苞兒便打開了,紫黑色的花瓣剔透誘人。

    黑色花是最難養的,彌足珍貴,還能入藥,偏偏被她伺弄得灼灼旺盛,魏妝晨起都忍不住親了親花瓣。

    誰說花就非得粉色才嬌嫩,黑系的花也艷嫩不已好嘛。

    她就愛。

    但願自己成就大快朵頤的黑牡丹花,痛快是我,旁他的皆身外物



20 第二十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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